2015年左右,一批文化人以更接近普罗大众的线上视频方式,传递自己的思想,表达对世界的关心。蒋方舟认为,这是文化人寻找公共表达的一个出口。他们会在公共媒介和大众媒体上以更加娱乐化、更加商业化的面目出现,但扮演的还是一些带有社会公共属性的角色。
蒋方舟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开始密集参加各种真人秀节目。
“那时候我们需要做一些文化节目,需要年轻、知识储备量大、形象好的女嘉宾,蒋方舟就成为非常合适的人选。”曾与她在某档文化类真人秀节目中合作的制片人冯铮说。
另一方面,蒋方舟的“触电”是为了钱。
对钱很有概念,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
她家里不算富裕,有一年,她从小城襄阳到广州亲戚家里做客,那家人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亲戚把自家孩子不要的衣服搬出来让她选,并说,“挑吧,尽情地挑吧”。
蒋方舟挑了件彩虹条纹的套头毛衣,因为头太大、领口太小,她在领口和袖口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钻出来后,她连镜子都没照,便把衣服脱了下来。
2014年,25岁的蒋方舟在清华附近买了房,付完首付,账上还剩14块。而她录制的某档综艺节目一期三万,录一期马桶有了,录两期可以添置一件家具。“有大半年的时间,我在密集地转场,那时候真的会有一种自己在跑通告的感觉。”蒋方舟说。
渐渐地,她变成了一个“有综艺感”的人,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偶像剧明星演爱情剧;可以站成人形桩子,被人往脖子上丢游泳圈;还有人夸她,是“作家里最会划龙舟”的一个。
短暂的开心和金钱的满足过后,蒋方舟感到了漫长的自我厌弃,“会觉得我的高兴未免也太肤浅了,这么容易就得到满足了”,她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样?
她到东京独自生活了一年。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完全真空的日子。没有人看,没有人安排,做事情也没什么影响。她从表演性的生活中走出来,重新获得了真实生活的能力。
“在商业上,蒋方舟其实可以走得更远。”《圆桌派》制片人郑雁飞认为,目前,偏纪实文化类型的节目仍缺少年轻的女性视角,“但文化人也不是完全拥抱商业的,应该有所甄选。”
青年写作者
和许多年轻人一样,20多岁时,蒋方舟经历过自我认知和生涯选择的迷茫。但从东京回到北京后,她觉得自己对人生多了些掌控力。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出走与逃离,如今的她非常确定,写作才是自己最在意的事。而对于作家,小说才是最有难度的写作。
大学时,她曾写过一篇长达13万字的“官三代”权力网络小说。毕业后,她通读了一次,把它拉到了回收站。“对权力的想象有点太像香港地摊文学了,都不好意思给别人看。”
最近,蒋方舟在写的一部小说需要寻找底层生活的场景。因为缺乏类似的生活经验,3月20日下午,她去了清华西门附近的水磨社区,随行的还有日本NHK电视台的拍摄团队。
上大学时,她就曾骑着自行车来这里找过出租房。那时租金便宜,一间屋子住十几个人,狭窄的路上,到处是大家晾晒的衣服,还有炒菜的香味。现在,租金涨得厉害,住在这里的人少了很多,大部分房子都在招租,“荒凉得像是废土科幻里的场景。”
她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这家人过年后留在老家,没再回来,东西被房东扔了出来。她捡起白色收纳架上的一个笔记本看了看,它的主人似乎是靠发传单挣钱,本子上记录着日常,最后还有一句话:如何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
从水磨社区出来,摄像师请蒋方舟去百米外的清华西门拍摄,那里有许多游客在门口拍照。一边是群租房,一边是中国顶级学府,蒋方舟靠在栏杆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的写作对这种两个平行世界的反差和荒诞挺感兴趣。”
多年来,没有作品是外界对蒋方舟的最大质疑。但蒋方舟认为文学不是偶像产业,不需要22岁就退役,如今的她才刚刚准备上场。
她至今记得十几岁时读到的昆德拉——昆德拉在30岁左右写出第一部短篇小说后,才确定了自己的写作方向。“三十岁之前的都是习作。”
【同题问答】
1
新京报:过去一年,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蒋方舟:我觉得就变成一个大人了。以前我总是在各种各样的场合扮演年轻人的角色。我希望自己在未来会是一个体面的中年人。
2
新京报:未来,你对自己所处的行业有什么期待?
蒋方舟:我希望会有更多年轻写作者出现,尤其是在纯文学的领域。有一群比较好的写作者,才会有一个好的写作者,需要有一群准大师的土壤和环境才能产生一位大师。
3
新京报:未来,你对国家社会有怎样的期待?
蒋方舟:我心目中有一个理想社会的画面:这个社会不是一个跑道,所有人都在奔跑;而是一个公园,有人在奔跑努力,有人选择在草坪上躺着晒太阳,有人在河边钓鱼,有人在散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不同的选择都能被尊重。
始终对外界保持好奇,对于未来是一个开放的心态,勇于尝试各种失败和错误。 ——蒋方舟
采写/新京报记者 付子洋 实习生 吴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