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之歌》(Song of Myself)是惠特曼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是其自我或个性的抒情史诗,被称为《草叶集》的缩影。1855版《自我之歌》开篇,诗人以其澎湃的激情高唱“我赞美自己”(谢志超译),呈现出一代民主诗人为自由平等所陶铸的浩瀚胸襟。随着诗行的延展,“我”逐渐吸纳了宇宙、生命中的诸多要素,成为语义更加丰富的存在,成为美国精神的写照。
▲Walt Whitman photographed by Matthew Brady, c. 1860–1865. (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Administration;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惠特曼-
Walt Whitman(1819—1892),美国浪漫主义诗人,曾做过教师、编辑。1838年惠特曼主编《长岛人》,传播民主思想,与此同时开始诗歌创作。1855年出版诗集《草叶集》。惠特曼的诗有着丰富的哲思和澎湃的激情,惠特曼本人享有自由诗之父的美誉,他对中国新诗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1855版《自我之歌》节选(美)沃尔特·惠特曼 著,谢志超 译
从所有人身上我看到自己,一分不多,丝毫不少,
我说自己的好或者不好,也是说他们。
——译自《自我之歌》1855版,(美)沃尔特·惠特曼 著,谢志超 译(3)
我听见那些健谈者聊天……
从头讲到尾,
但我既不讨论开始也不讨论结尾。
过去从没有现在这么多开端,
也没有这么多年轻人和年长者;
将来不会比现在更完美,
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天堂或地狱。
冲动,冲动,冲动,
总有世界生殖力的冲动。
在昏暗中出现的对面的对等物在前进……
总是物质和繁殖,
总是同一性的结合……
总有区分……
总是生命的繁衍。
详细阐述并无益处……
有学问的和没有学问的都这样感觉。
确信非常确信……垂直是绝对笔直,
牢牢扣紧,支撑在大梁间。
像马儿一样健壮,饱含深情,傲慢自大,还带着电,
我和这些神秘事物站立于此。
我的灵魂清亮而甘美……
不属于我灵魂的一切都是清亮而甜美的。
缺一个便缺两个……
看不见的要通过能看见的证实,
直到能看见的变成看不见的,
循环反复依次获得证实。
展示最好的一面,把最好的从最糟糕的部分剥离,
这是一代传一代的烦忧,
认识事物的完美的适合与平衡,
他们讨论时我保持沉默,
去冲个澡,自我欣赏。
欢迎我的每个器官和我的特征,
也欢迎任何健壮而整洁的人的器官和特征,
哪怕是一寸或者一丝一毫都是粗鄙的,
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其它部分更不熟悉。
我很满足……
我看得见,会跳舞,大笑,歌唱;
当上帝来成为一个可爱的同床者,
彻夜睡在我身畔,
直到天朦朦亮才离开,
给我留下几个盖着白毛巾的篮子,填塞着房子,
我应该延缓接受和觉悟,冲着眼睛大叫吗?
要它们回过头来,停止在路上东张西望,
要它们立刻计算,每一分钱都为我算出,
一个东西的确切内容和两个东西的确切内容,哪一个在前?
▲Sunset Deer and River | Albert Bierstadt 1868
(17)
这些是各个时代,各个地方的人们的思想,
并不是我的原创,
若它们不是你的却是我的,
它们将毫无意义,
或近乎无意义,
若它们不聚拢一切事物,
它们将毫无意义,
若它们既不是谜面又不是谜底,
它们将毫无意义,
若它们若即若离,
它们将毫无意义。
这是在任何有土壤有水的地方就能生长的小草,
这是浸润大地的共有的空气。
这是法则,歌声和行为的呼吸,
这是无味的灵魂之水……
这是真切的养料,
它为目不识丁者而准备……
它为最高法院的法官而准备……
它为国会大厦和州议会大厦而准备,
它为文学创作者,作曲家,歌唱家,演说家,工程师和学者们
令人尊崇的交流而准备,
它为工人,农民和水手无休止的竞争而准备。
▲Landscape | Asher Brown Durand 1866
(20)
谁在那边?充满渴望,粗野不堪,神秘莫测,赤身裸体?
我怎样从吃的牛肉中获得力量?
人究竟是什么?我是什么?你是什么?
我所标记的成为我自己的,
你该用你自己的抵消,
否则你就是在浪费时间听我絮叨。
我不会像满世界抹眼泪的人那般抹眼泪,
认为岁月乃虚空,世界只有堕落与污秽,
认为生命是奉承与背叛,
除却破旧的黑纱和眼泪,最终空无一物。
啜泣和谄媚伴着药粉是为病人准备……
循规蹈矩适用于远房亲戚。
进出是否戴帽子,凭我意愿。
我该祈祷吗?我该敬畏且隆重吗?
我已探访各个层次,分析入微,
向医生咨询,精密计算,
发现黏在筋骨上的脂肪更为香甜。
从所有人身上我看到自己,一分不多,丝毫不少,
我说自己的好或者不好,也是说他们。
我知道我结实且健康,
在我看来,宇宙间汇聚的事物在永恒流动,
一切都是写给我看的,
我必须明白写的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不死不灭,
我知道我的轨迹不是木匠的圆规能囊括,
我知道我不会像一个孩子用夜晚燃烧的木棍画出的花体字般转瞬即逝。
我知道我令人敬畏,
我不会耗费精力去辩解或获得理解,
我明白基本的法则从不需要道歉,
我觉得我的举止实在不比我盖房子用的水平仪更傲慢。
我以我本来的样子存在,那便足矣。
若世间其他人未能意识到这一点,我知足,
若每一个人和所有人都能意识到,我也知足。
有一个世界意识到了,迄今为止对我而言最大的一个世界,
那就是我自己。
今日或者万年乃至千万年以后,我可否走入自己的世界,
我都能欣然接受一切,我同样能欣然等待。
我的立足点与花岗岩牢固接合在一块,
我嘲笑你所谓的消亡,
我知道时间的广度。
▲A Temperance Meeting (Noon Time) | Winslow Homer 1874
(21)
我是肉体的诗人,
我是灵魂的诗人。
天堂的喜悦与我同行,
地狱的痛苦与我同行,
我让喜悦在我身上嫁接,生长,
我把痛苦翻译成新的语言。
我是女性的诗人,也是男性的诗人,
我认为作为女性和作为男性同样伟大,
我认为没有什么比身为人母更加伟大。
我唱起新的“扩张”或“骄傲”之歌,
我们已经低头和贬抑够多了,
我要展现规模就是展。
你已经超越其他人了吗?你是总统吗?
这都微不足道……
他们每个人都将抵达那里,
而后他们将继续前行。
我是那与温柔和渐浓的夜色同行的他,
我对着被黑夜笼罩了一半的大地和海洋呼喊,
抱紧敞开胸怀的夜!
抱紧迷人的养料丰富的夜!
南风吹过的夜!星辰硕大而稀疏的夜!
寂静、带着睡意的夜!疯狂而赤裸的夏夜!
微笑吧!啊,体态丰盈,呼吸清凉的大地!
长满静默而又富含汁液的树木的大地!
夕阳西下的大地!山顶烟雾缭绕的大地!
倾泻着玻璃色的满月之光的大地!
澎湃着光影斑驳的江潮的大地!
因为我而令灰色云彩变得明净的大地!
广袤的波浪般汹涌起伏的大地!苹果花盛开的大地!
微笑吧!你的情人到来了!
浪子啊!你已给予我爱情!……
因此我要给予你爱情!
啊!无以言表的热烈的爱情!
推进器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紧紧地握着。
我们弄疼了彼此,就像新郎和新娘弄疼了对方一样。
——译自《自我之歌》1855年版,(美)沃尔特·惠特曼 著,谢志超 译,待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