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几乎每所中小学都形成了各自的特色“非遗”传习项目。作为非遗传承保护的实践之一,通过文教结合方式开展的“非遗进校园”活动如火如荼,海派面塑、灯彩、上海剪纸等非遗项目纷纷进入课堂,以期培养非遗“小传承人”。经过数年推行,不少区已实现“非遗进校园”全覆盖。比如杨氏太极、形意拳等十余个项目进入华理学区各个学校长期传承;嘉定外冈小学、浦东联营小学、清华中学每周有一堂由“何氏灯彩”第三代传人何伟福开设的灯彩制作课程……在课堂上遇见古老而又传统的文化遗产,似乎变得轻而易举。
非遗的传承保护,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当教育资源向非遗技艺倾斜之后,历经千百年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否真的能在校园中找到传承人?非遗进校园,能为非遗的保护和传承提供什么样的借鉴?
在孩子心中播下非遗的种子
2017年12月29日,以“非遗进校园”为主题的游园活动在华理附小举行。进行现场教学的除了面塑、剪纸、灯彩、杨氏太极的非遗传承人,还有来自梅园中学、华理附中的“学生传人”。徐汇区非遗办负责人金志红说:“通过‘小传人’现场当‘小老师’,让非遗的文脉传承下去。”
徐汇区自2008年启动“非遗进校园”活动,目前,全区76所中小学加入这一行列,成为全市最先实现“非遗进校园”全覆盖的区之一。在引入非遗课程进行长期校内传承的同时,徐汇区先后邀请“评弹”“江南丝竹”“庆阳唢呐”“宁夏口弦”“新疆弹布尔”等多个项目进校园演出,给学生提供短期非遗体验。截至去年年底,“非遗进校园”所涉及的长期传承项目达32个,参与手工体验、技艺传承的学生人数达3000余人,参加非遗赏析活动的学生过万名。
“首先要让大家熟悉非遗,了解非遗。”金志红认为,“非遗进校园”能拓宽普及面,在孩子们心中播下非遗的种子,“很可能,他们就是未来的传承人。”“杨氏(田传)太极拳”传承人田秉渊自2016年起在华理附中传授太极拳,他说:“几年下来,在学生中遇见了好几个好苗子。”每一堂非遗课、每一次非遗展示,润物细无声,为寻找到“小传承人”创造了可能性。
在培养小传承人的同时,“非遗进校园”更延续了非遗的生命力。徐汇区非遗办工作人员丁辉告诉记者,在非遗没有受到足够重视之前,只依赖手艺无法糊口,不少传承人因而改行;随着“非遗进校园”逐步铺开,传承人闻讯后毛遂自荐,重新拿起家传手艺。徐汇区级非遗项目“面塑”传承人李国庆就是其中一员。李国庆是面点师,每天与糕点打交道,他的父亲曾是沪上知名的面塑艺人,人称“面人阿三”。他继承了父亲的菏泽面塑,担心手艺失传,一直利用工作之余创作面塑,“2016年才出来活动,在华理附小等学校上课,传承非遗现在成为我的一项重要的工作内容。”金志红说:“社会上越重视非遗,传承人感受到自己被认可,他们也就越重视非遗传承。”
生产性保护留住“生源”
每一项非遗技艺,都经受了时间的磨砺。非遗传承,最需要的是时间,最缺的也是时间。
上海市聋哑青年技术学校是海派黄杨木雕的传承基地。黄杨木雕注重以凝练刀法、立体的方式创造形神兼备的作品,有“木中象牙”之誉。由于工艺精细,对学生的要求很高,掌握全部的雕刻技艺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学生在校时间有限,没有足够时间“吃透”这门手艺;等升入毕业班后,面临就业压力,继续学习黄杨木雕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一位从事非遗工作的工作人员感慨,数年前,学校里曾出现过一个好苗子,喜欢黄杨木雕,也能静下心来雕刻,“未出师前,要有一段磨合期。受市场环境影响,短期内他无法通过木雕糊口,只能放弃了。最后成为一名厨师。”这成为这名工作人员心中一大憾事。
不少非遗传承人表示,学习手工艺需要天分;有了天分,更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神剪”王子淦之子、王氏海派剪纸传承人王建中是“半路出家”的剪纸传人,刚开始学剪纸时,他每天晚饭后钻进书房,苦练刀工,并暗自下决心,刀工未成时不告诉任何人。如此过了“默默无闻”的十来年,足见非遗传承之艰辛。
在龙凤旗袍非遗项目负责人陶尧康看来,“生产性保护”或许可以解决目前存在的问题。老字号“龙凤旗袍”位于南京西路与陕西北路交界处,距离此处不远的江宁路958号4楼,既是龙凤旗袍的制作车间,也是非遗技艺传习所。几年前,上海龙凤中式服装公司与上海逸夫职校合作办学,“龙凤”传人亲赴学校传艺授能。同时,龙凤旗袍还是逸夫职校应届毕业生的实习基地,每年都有毕业生来到传习所,由传承人和老师傅“手把手”教学。“好几位学生毕业后就留下来了,大大降低了车间人员的平均年龄。”陶尧康说,“非遗进校园”打通了传承渠道,龙凤传承队伍不愁“生源”了,“实习基地的设立,又为学生的职业生涯提供了保障。”
创新转型适应市场需求
在传承的同时,不少非遗项目也在谋求创新转型,以便适应当下的市场需求。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上海“面人赵”第三代传承人陈凯峰是上海市北郊学校的美术老师,学校成为他传承海派面塑的阵地。在非遗传承史上,家族式传承总能够演绎出最多的传奇故事。这个面塑家庭自然不例外。从外公赵阔明、母亲赵艳林,到外孙陈凯峰,三代人只认准了“捏面人”这一个行当。
“相对来说,从小家庭环境耳濡目染,家族式传承是比较容易的。但我也是少见的第三代传人了,许多非遗找不到传人,就断在第三代。”对于“非遗进校园”,陈凯峰乐见其成,“我外公、母亲都在少年宫教学了几十年,培养的徒子徒孙不计其数,‘面人赵’ 的特点是不保守,大家都能来学。”不过,对于课堂授课能否留住学生,他并不那么乐观,“学生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跟着学很长时间的非常少。家长更愿意让小孩学音乐、舞蹈、绘画,靠教学很难走通。”
陈凯峰认为,只有从源头上对面塑进行创新,令面塑符合市场需求,面塑才不至于断了传承。他借鉴日本动漫文化,制作“Q版”京剧娃娃与经典卡通形象,“动漫文化有好的地方,它能吸引孩子们。我做很‘卡哇伊’(日语“可爱”之意)的面人,让孩子们觉得面塑很可爱,他们就愿意学。”此外,陈凯峰也想回到面塑文化的起点——俗称“江米人”的面塑,它一度被用作供品,有食用功能。“翻糖的材料很接近面塑,可塑性强;面塑可以学习翻糖,会制作翻糖的从业者也可以来学习面塑。”陈凯峰说,未来以面塑为主的创业,可以与翻糖结合,外观精美,有食用价值,“解决了谋生问题,也就解决了非遗传承的一大困难。”
每一项饱受赞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有十八般武艺,非一朝一夕就能掌握。“非遗进校园”推广仅是个美好的开始,对非遗的传承与保护来说,依旧任重道远。(解放日报 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