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真在《荒野猎人》中吃野牛肝?

  演员是否“全身心投入表演中”?演员是处在当下,还是活在当下?演员是在表演,还是在指示?

  这就是导演大卫·O·拉塞尔(David O.Russell)在拍摄以七十年代为背景的犯罪片《美国骗局》(American Hustle)时的导戏方式,也是他给演员的建议。在此之前他的另外两部作品《斗士》(The Fighter)和《乌云背后的幸福线》(Silver Linings Playbook)也是如此。“只要你做到全身心投入,没有哪个故事会是俗套,”他告诉我,“如果你把它演活了,那就不是俗套。”

  默片时代片场不需要绝对安静 拍重要戏时导演常在一旁导戏

  女演员比拉·邦迪(Beulah Bondi)在谈论如何扮演一个角色时,也提到了“全身心投入”——“从角色的基本点入手:声音、体态、想象、对人性的关心”。在实际操作中,要想彻底演活一个角色,意味着你的走路、说话、思考、生活方式都要和角色一致。这不仅仅只是念台词,而是超越剧本,为角色打造一个生活,构建一个尽可能详细的背景故事,确保从影片开头到结尾,角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来源于他的个人生活经历,符合角色的内在与外在生活要求,并吸引观众进入角色的世界。

  不同于表面的模仿或者装模作样,“全身心投入”能够展现角色和整个故事潜在的动力和动机。正是这种不声不响、一心一意的投入,能创造令观众立即信服的表演,而观众自己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通过这种方法,不管演员是在系鞋带,还是在率领兵团抢占奥马哈海滩,都能牢牢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把表演形容为“消失在角色中”听上去似乎很老套,但好的演员确实能够从身体、声音、思想上彻底变身成为他们饰演的角色。要达到这种程度的融合,可以使用多种技巧。比如“感官记忆”(sense memory),即利用过往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记忆帮助唤起符合场景需要的情绪反应;“私人瞬间”(private moment),即让演员在镜头前像在私生活中那样,放开来表演;“动物练习”(animal exercises),即模仿某种动物的样子摆姿势、做动作。但是不同的人借助这些技巧出来的表演效果各不相同。

  举个例子,在拍摄《模特儿趣事》(It Should Happen to You)时,杰克·莱蒙有一场和朱迪·霍利迪(Judy Holliday)的争执戏怎么也拍不出生活感,最后导演乔治·库克(George Cukor)问他平时在和别人出现争执时是什么反应,莱蒙说他会浑身发冷,而且会出现胃痉挛。于是他把这种反应融入自己的表演中,将整场戏的可信度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电影世界是一个“看脸”的世界,毕竟它是一个被特写主宰的媒介。但最好的表演并不局限在演员的脸上。虽然谈起安东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在《沉默的羔羊》中的表演,我们都会想起那个恐怖面具背后的冰冷眼神。但实际上,不只是脸,霍普金斯把整个身体都融进了这个角色。他把他饰演的汉尼拔·莱克特想象成一只介于猫和蜥蜴之间的生物:“他是一个不会眨眼的人,他可以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只狩猎的螳螂,或者是伏在墙上的蜘蛛……莱克特就那样注视着,观察着,然后再展开行动。”而当他真正开始行动时,你就得小心了。

  在默片时代,片场并不需要保持绝对安静,因此在拍摄重要场景时,导演常常会在一旁导戏。那时的电影表演是真正的合作艺术。今天,电影表演都取决于演员做出的具体决定,而导演则在旁边稍加指点,指导演员如何更好地进入角色。既然一个演员已经从表演班毕业,通过了试镜、二轮试镜,经过了排练,演完了一部戏,那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他或她已经掌握了记台词和踩点之类的基本技术。至于如何入戏、如何诠释角色,就看演员的原创能力和艺术造诣如何了。

  《码头风云》中马龙·白兰度临场发挥的动作展现出角色的特点

  在和爱娃·玛丽·森特(Eva Marie Saint)拍摄《码头风云》(On the Waterfront)的一场戏时,马龙·白兰度临场发挥,拾起森特不慎掉落的手套,然后套在了自己健壮的手上。这个动作非常自然随意,却又格外动人,在不经意间,甚至不需要台词,就展现了这个角色的温柔性格。

  这些细小的动作可以在银幕上产生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因为电影是一种非常私密的媒介,它并不需要演员像演话剧那样抑扬顿挫地讲话,或者动作举止夸张激烈。事实上,当我们在说某个人的表演很“烂”时,我们其实是说他或者她表演过度——僵硬、造作、浮夸,不够真实,甚至缺乏最基本的说服力。

  像这一类过于明显的表演,行话叫“指示型”表演(indicating)或者“鬼脸型”表演(mugging),即表演者用浮夸的动作和声音来表达情绪,而不是让情绪自然流露。他们只是把他们认为角色会做出的举动“演出来”,而不是让角色从他们体内长出来。说到指示型表演的案例,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莫过于《艳舞女郎》(Showgirls)。伊丽莎白·巴克利(Elizabeth Berkley)在片中搔首弄姿、极尽浮夸的表演已经让这部电影成了一部经典俗片。虽然在舞台表演中,演员可能必须通过睁大双眼和张大嘴巴来表达惊讶情绪,但在电影镜头下,这样的表演纯属多余,更是对观众的一种侮辱。

  在当代演员之中,也许没有谁比尼古拉斯·凯奇(Nicolas Cage)收到的评论更为两极化。凯奇曾在《离开拉斯维加斯》(Leaving Las Vegas)中饰演一个有自杀倾向的酒鬼,毫不妥协的表演让他斩获一个奥斯卡奖,但他也经常因为令人费解的选片品位、浮夸矫情的动作举止、充满业余味道的过度表演沦为笑柄。

  从很多方面来看,尼古拉斯·凯奇其实是一个经典案例,展示了大众审美和观众预期是如何随着电影的发展而改变。在电影诞生伊始,也就是在默片时代,夸张的戏剧动作不仅为观众所熟悉(当时的舞台剧和歌舞秀都是这种表演风格),更是在没有台词的情况下传达影片讯息的必要手段。进入三四十年代的“黄金时代”,即便有声电影已经普及,风格化、戏剧化的表演依然占主导地位,但浮夸、直白的动作正在逐渐消失。

  奥斯卡颁奖季外媒喜欢炒作明星如何为角色做准备的故事

  四十年代,斯宾塞·屈塞(Spencer Tracy)和亨利·方达(Henry Fonda)将全新的自然主义(naturalism)表演风格带进了电影银幕,一种全新的表演行为和台词风格从此出现,并为马龙·白兰度打开了一扇门。他独特、自然、关注心理活动的表演风格在电影圈掀起了一场革命,这种表演风格也常被称作方法派表演。到了五十年代,像凯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加里·格兰特(Cary Grant)等“黄金时代”代表性演员一板一眼、高度风格化的表演已经悄然谢幕,让位给马龙·白兰度、詹姆斯·迪恩、蒙哥马利·克利夫特(Montgomery Clift)更加含蓄、内敛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