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大自然的活体病毒库(图)

近期,中东呼吸综合征在韩国暴发,我省也发现一例输入性病例。这一急性呼吸道疾病由冠状病毒MERS引起,令全球高度关注。而去年在西非肆虐的埃博拉病毒,也让人一度胆战心惊。

 


  近期,中东呼吸综合征在韩国暴发,我省也发现一例输入性病例。这一急性呼吸道疾病由冠状病毒MERS引起,令全球高度关注。而去年在西非肆虐的埃博拉病毒,也让人一度胆战心惊。

  在这些病毒肆虐的背后,都少不了蝙蝠的身影。研究显示,蝙蝠很可能就是多种病毒的自然宿主,直接感染人类的果子狸、骆驼、灵长类动物等可能只是病毒的中间宿主。

  在大多数人心目中,蝙蝠是一种诡异可怕,与死亡和阴暗联系的动物。西方文学影视剧中的吸血鬼形象就是从吸血蝙蝠身上得来的灵感。蝙蝠与病毒确实有着紧密的联系:国际病毒分类委员会鉴定,25个病毒科能够感染脊椎动物,其中10个科与蝙蝠有关;在感染脊椎动物的16个RNA病毒科中,至少有9个科的病毒可感染蝙蝠。

  可以说,蝙蝠就是一座自然界的活体病毒库。为什么蝙蝠这么“毒”?

  南方日报记者 李秀婷 实习生 谭钦允

  策划统筹:陈枫 罗彦军 陈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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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蝙蝠带来死亡的阴影

  据食性不同,蝙蝠有食虫、食果、食肉、杂食和吸血之分。人类很早就注意到蝙蝠所携带的病毒及其存在的危害。狐蝠科是携带病毒最多的蝙蝠种类,以吃水果为生,又被称为“果蝠”。其他向人类传播病毒的主要蝙蝠种还有犬吻蝠科、叶口蝠科、菊头蝠科和鞘尾蝠科。

  人们最早注意到的蝙蝠所携带的病毒,是狂犬病毒。到目前为止,对它的研究也最多。2012年最新国际病毒分类委员会报告称,狂犬病毒属有12种,除了蒙哥拉病毒外,其中11种的自然宿主是蝙蝠。

  1994年,澳大利亚亨德拉镇的一个赛马场暴发了一场疫情,杀死了14匹赛马和1个人。导致此次疫情的病毒被称为亨德拉病毒,被怀疑来自果蝠。虽然没有发现这种病毒从果蝠直接传播给马,但在实验室的感染研究表明,可能是马取食的牧草被携带病毒的果蝠胎儿组织或胎水污染导致病毒传播。另一种可能的途径是马采食果蝠吃剩的果实而被感染,人与病马接触后“中招”。

  亨德拉病毒的“近亲”尼帕病毒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病毒之一,被列为生物安全4级病原。尼帕病最初在1998年到1999年间暴发于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感染猪群和猪农,276人被感染,其中105人死亡。鉴于与亨德拉的近亲关系,蝙蝠成为第一个怀疑目标。研究证实,果蝠就是尼帕病毒的自然宿主。2004年孟加拉国中部也暴发了尼帕疫情,感染者病死率高达75%,“凶手”也是果蝠。

  2003年暴发的SARS疫情让人们记忆犹新。研究结果表明,可能是蝙蝠将体内的SARS病毒在野生动物交易市场传播给果子狸等野生动物。SARS病毒在这些中间宿主体内大量复制并进化后,感染了与其频繁接触的人。

  去年暴发在西非的埃博拉疫情以其高死亡率和严重症状令人闻之色变。研究发现,果蝠作为埃博拉病毒的自然宿主,通过某种途径,将病毒传染给了灵长类。科学家们推断,可能是灵长类动物在旱季时与果蝠争食水果而被感染。

  蝙蝠携带的其他病毒还有我们耳熟能详的禽流感病毒、登革热病毒、流行性乙型脑炎病毒、替曼病毒、罗斯河病毒、基孔肯雅病毒、森林脑炎病毒和汉坦病毒等,其中很多病毒都在近几十年引起过人兽共患病大暴发。

  越来越多新发致病病毒在蝙蝠体内发现,使得人们逐渐认识到蝙蝠携带病毒的严重性。华南农业大学兽医学院副院长任涛教授介绍,蝙蝠病毒及其携带病毒的机制研究已经成为当前病毒学的研究热点。

  2006年前,人们通过各种传统的病毒检测手段,在蝙蝠体内发现了60多种病毒。而一篇发表于2014年的文献指出,通过各种方法人类在蝙蝠体内已经检测到137种病毒,其中61种是人兽共患病毒。尤其是2009年以后,新发现的蝙蝠病毒多达53种,堪比2006年以前发现的病毒种数总和。

  是蝙蝠变得更“毒”了吗?任涛认为,其实这些病毒一直存在蝙蝠体内,只是现在把以前没检测到的病毒检出来了。“蝙蝠身上确切携带有多少种病毒,没有人知道,只能发现一种,报道一种。”

  我国是世界上蝙蝠分布较广的国家,尤其是西南和东南沿海地区具有热带和亚热带的生态环境,是蝙蝠的重要分布地区。自SARS病毒在我国蝙蝠体内被发现以来,我国高度关注蝙蝠病毒,同时技术的进步也加快了我国蝙蝠病毒检测发现进程。在新发现的53种病毒中,有22种病毒是在中国报道,占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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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蝙蝠被选为“恶魔使者”?

  蝙蝠虽然长相邪恶,但肯定不是因为颜值才被这么多种病毒选中成为它们的使者。研究者认为,蝙蝠成为一系列危险病毒的理想宿主有很多原因。

  蝙蝠的生活习性就很有利于病毒的传播。蝙蝠是一种喜欢群居的动物,栖息时会紧紧偎依。墨西哥无尾蝠的栖息地每平米蝙蝠数量达到3000只,一个洞穴总数甚至能达到数百万只。拥挤的环境和亲密的接触使得病毒可以在蝙蝠之间快速传播。

  作为唯一能飞的哺乳动物,蝙蝠善于飞行,能随着季节变换进行长途迁徙,这大大增加了病毒的传播范围和几率。在雨林中,蝙蝠的活动范围上至树冠,下至灌木丛,它们所接触到的就不只是取食的水果和昆虫,还有啮齿类动物、猴子、鸟类、蛇类、猩猩和人类。

  研究还发现,蝙蝠冬眠时许多生理机能显著下降,免疫系统比平时要迟钝得多,因此对病毒感染不会发生剧烈的免疫反应。而在冬眠的蝙蝠体内,病毒的增殖也变得比较缓慢,低浓度的病毒载量使得蝙蝠并不出现异样症状,但仍可以持续向外排毒。

  这种对病毒的耐受不仅仅只是在冬眠期间。日本学者发现,乙型脑炎病毒可以在蝙蝠脑内繁殖,但蝙蝠不会出现任何发病症状。还有科学家研究发现,当蝙蝠被人工感染埃博拉病毒后,病毒可以在蝙蝠体内高度增殖,但蝙蝠本身并不表现出临床症状。

  另一个佐证是,到目前为止所发现的蝙蝠病毒中,大多数并不是从发病的蝙蝠身上检测或分离到,而是在科研调查中从随机捕捉到的外表健康的蝙蝠体内发现的。任涛打了一个比方:“很多病毒相当于把蝙蝠作为‘居住点’,只是在里面住一下。”蝙蝠被病毒感染后通常不表现明显的临床症状,使得它们可以长期携带病毒。

  为何蝙蝠携带那么多病毒,自身却安然无恙?他介绍,现在人类对此还没有进行很深入的研究,但蝙蝠可能在血液循环、体温、消化、免疫等方面有特殊的机制。有研究发现,蝙蝠昼夜体温在36℃到39℃之间波动,夜晚体温要比白天高好几度。这可能导致蝙蝠体内的病毒无法稳定增殖。

  更重要的是,古老的蝙蝠与病毒在进化中长期“相爱相杀”,已经相互适应和平共处。蝙蝠是最古老的哺乳动物之一,500万年来并没有太多变化,在漫长进化中,蝙蝠与多种多样的病毒相互抗争共同进化,彼此有了很好的适应。

  物种的古老使得蝙蝠的病毒更容易传播给别的宿主。介于生命与非生命的病毒在感染一个动物时,往往要与这个动物的细胞受体“对接”才能成功“殖民”。研究发现,蝙蝠体内与病毒“对接”的细胞受体在整个哺乳动物中都最为保守和古老。受体越古老代表这种受体越可能在更多动物体内存在,病毒就更容易从蝙蝠体内传染给其他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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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种种原因使得蝙蝠成为了一个四处播撒病毒的病毒库,但如果蝙蝠生活远离人类,这些病毒也难以造成威胁。虽然看起来蝙蝠和人类离得比较远,但其实一直就在我们身边。

  蝙蝠虽然有翅膀,但其实是一种哺乳动物。“蝙蝠的基因、生活习性等与其他哺乳动物以及人类非常接近,病毒比较容易传染给其他哺乳动物和人类。”任涛说。

  蝙蝠的居住地和活动范围多是由其食物决定,而人类的居住地一般都水草丰美,瓜果丰盛,蚊虫也密集,往往会成为蝙蝠的猎食之地。蝙蝠既栖息于自然环境,也可寄居人工环境,包括山洞、岩缝、树林、果园、矿井、坟地、各种人工建筑物。

  尽管如此,千百年来蝙蝠与人类并没有闹出多大动静,但是在过去几十年,蝙蝠向人类传播病毒的频率却明显增加。是谁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任涛表示,这些年来,人类活动范围侵入了蝙蝠的领地,迫使蝙蝠转移栖息地并逐渐融入到人类活动区域内,甚至直接栖息在人类的居住环境。这样毫无疑问地增加了蝙蝠病毒散播的机会。

  研究结果表明,马来西亚尼帕病毒疫情的暴发直接与环境破坏有关。森林面积减小、食物不足,迫使狐蝠从传统的森林栖息地中迁移到森林边缘附近的果园取食。而马来西亚有许多养猪场与果园毗邻,狐蝠污染的果实掉落到地上,被猪吃掉,这种致命的病毒就会通过猪传播给人类。

  在非洲、东南亚和我国南部一些省份,存在食用蝙蝠的习俗。“很多中国人一直认为蝙蝠是一种药材,可以补这补那。非洲也有一些地区用大网抓蝙蝠来吃。”任涛表示,人类肆无忌惮地捕食野生动物,会把它们的病害带入人类社会。

  蝙蝠将病毒传播出去的方式可以归类为5种:蝙蝠直接叮咬或抓伤传播;吸入蝙蝠呼出的带有大量病毒的气溶胶而感染;食肉动物或人捕食带毒蝙蝠造成感染;通过蝙蝠吃过的水果等染毒食物进行传播;蚊子、虱子及蜱等与蝙蝠有关的寄生虫进行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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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如何对待蝙蝠?

  蝙蝠本来长相就不讨喜,而且还会传播致命的病毒,人类应不应该消灭蝙蝠,免除被病毒感染的后顾之忧?“消灭一个物种是绝对错误的想法,而且人类也没有这个能力。”任涛说,蝙蝠应归类于有益动物,会捕食苍蝇、蚊子等有害昆虫,而且很多珍奇异果的传花授粉都是由蝙蝠完成。

  作为全球生物圈中的一分子,蝙蝠在控制昆虫数量、散播植物种子方面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它们的粪便还是自然界丰厚的肥料,蝙蝠的回声定位系统和信号处理方式更是为现代科技中的声纳系统提供了模型。

  “虽然蝙蝠是很多疾病的病源,但如果人类不去破坏它的栖息地,多少个世纪以后,它也不容易危害我们。造成感染的后果只能怪人类自己。”任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