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毕业的时候，他被分配到山西太原的一家央企工作，户口也落在山西，不久，公司有机会派他到北京的分公司工作，包解决户口，但他当时人年轻，心气高，觉得山西总公司的锻炼平台更好，也没觉得北京户口有多值钱，所以拒绝了机会。当年的同学去了，也解决了京户，晚几年到北京奋斗的自己，户口却还留在山西。

女儿长大后，预备上公立幼儿园，学校的学位有限，按照父母情况排位入学，优先考虑片区内有户口有房的。张梁辉这样有学区房没户口的家庭，只能排在第二顺位。

幼儿园毕业又到了小学，仍然需要排队，张梁辉看上了朝阳区的一所小学，但就读条件是父母双方都在朝阳区缴纳社保。张梁辉因此离开了在西城区的老单位，换了个社保交在朝阳区的公司，老婆也换了个朝阳区的工作。

现在女儿十岁上小学二年级，张梁辉已经看到了不久之后的严峻形势。

由于他和老婆双方都不是京户，女儿在北京只能考高职，比如北京市成人高等教育、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网络高等教育、开放大学的考试录取；否则，就只能回到原籍地河北参加高考。

如果在北京上初中，女儿可能一方面得不到老师重视，另一方面如果得回到原籍高考，最好先转学，但是学校换来换去，对于女儿成长也不好。他也听说，有情况类似的朋友，孩子在北京念到初二，已经有老师开始劝退回到原籍念书。

而获得一纸北京户口越来越难。根据《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北京市常住人口规模到2020年控制在2300万人以内，城六区常住人口到2035年控制在1085万人以内。

为了孩子，张梁辉也动过回老家生活的念头，但是转念又被“回老家干什么呢”的反问打败。自己大学毕业已经放弃了回家考公务员的选择，现在不知道回去还能干什么。“开始生活压力大，但是在北京生活五六年，可能就回不去了。”张梁辉说。

想到老家的生活环境，他也觉得自己不会适应，“小县城，晚上九点可能就没地方吃饭了。而在繁华的北京生活方便，就算十二点也还有的是地方吃饭。”

天津是张梁辉可以接受的折中选择。

（北方人才市场门外，一位母亲抱着孩子在看落户提示。张楠茜摄。）

“政策补丁”

根据5月18日天津新增的规定，无就业单位的来津人才，需要在北方人才市场存档再落集体户。首先申请人需要领取提档函；然后持提档函和引进人才落户审批表回原籍提档；之后再到北方人才市场领存档证明；最后持存档证明和引进人才落户审批表，到区行政许可中心联审窗口办理落户准迁手续。

这意味着，如果是本人全程办理，不出任何岔子的前提下，至少需要回老家一次、到天津两次，才能走完所有程序。

从北京赶来落户的李政觉得政策变化太快，前后说法不一，“周四晚上都还有人没有调档就能办理，周五就要调档了。”

他听到工作人员的表态不一致，“一会说，我们一定会做好工作，通宵也完成任务。一会说，你们走吧，我们要下班了不办理了。一会说，只要排队的都能办。一会又说，必须调档才能办。”

现场的工作人员也叫苦不迭，“我们已经没睡觉连续工作48小时了。”河西区行政服务中心门口的人群散去后，一位工作人员一边放置路障一边说，“政策层面都是统一听市里的指示，我们只负责执行，不做解释。”

多位申请者都认为，天津政府宣布实施办法后，先把人引来了，却没有足够的诚意和能力来为他们办理落户。

一方面是只有实施办法，没有明确细则，电话也多次打不通，导致许多申请人来了天津办理，发现并不是网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最后白跑一趟；另一方面，人们害怕像提档函之类的“政策补丁”在之后越打越多，自己如果提了档案出来，却又遇到新的要求无法满足，反而最后得不偿失。

律师殷清利也有这样的感受。5月20日早七点到晚七点，殷清利在天津滨海区排队落户，他按落户实施办法携带了身份证、律师执业证、房产证，准备按“资格型人才”落户，却被告知“19日19时之前可以，之后不行”。

“明明办法把资格型人才单列、清楚，现在限制性解读，落户办法严肃性何在？”他质问。殷清利准备本周起诉区人社局、区公安局等履行联审、办理准迁手续，同时申请公开文件起草、公示、征求意见及法制审核的信息，并要求对办法内容进行解释。

人们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一个多月前，西安出台新政，3月23日后落户西安的，须在原户籍所在地参加中考录取，2017年11月21日以后的新落户人口，须回原户籍所在地参加2018年高考。

西安的前车之鉴让很多申请者心有戚戚，害怕之后会有更多变动。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蓝志勇曾表示，城市引进人才还要注意避免人口短期急剧涌入，超过城市的承载力，出现基础设施、教育医疗、生活保障等公共服务短缺的问题。“住房、户口、补贴等优惠政策确实能够吸引人才，但是人才更加看重的，是有没有才华用武之地与足够的成长空间，而绝非区区一处安身立命的居所。”

刘欣本来准备买周一回成都的机票，把档案提到天津，但是最近qq群、微信群里的各种消息让她又不那么确定了，她决定再等等。“有人说必须要有在天津市缴纳的社保，又怕户口落过去了，没在那边工作被清出来了，还是等政策稳定成熟了再说，现在漏洞太多了。”

5月20日，《天津日报》微信公号发布《引进人才落户实施办法有关问题解答》，其中提到，此轮人才落户新政，目的在于支持有意来津真正参与我市各项事业发展，愿意在津脚踏实地创新创业的人员，而不是借落户之机，单纯挂靠户籍，或为子女获得参加高考资格、买房炒房的各类其他人员。

文章中称，要合理界定引进的是否是我市真正所需的人员，确保杜绝“户口空挂”、“暗度陈仓”等现象的发生，必须严格实行落档才能落户的规定。

张梁辉很能理解北漂的急迫心情，“大家着急就是怕被叫停。当时北京办居住证，敞开了办，谁都不着急办，就怕天津落户政策过一个礼拜就没了。”

“我们都是小老百姓，只能顺应政策、适应社会。”张梁辉说。

（文中张梁辉、王成、刘欣、李政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