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些非女一号的角色邀约,心高气傲的惠英红断然拒绝,“即使要饭的时候,我也是‘大姐头’。”多年之后,惠英红尴尬于年轻时的自己没有文化,那么无知,“怎么会连剧本也不看,就拒演。”拒绝了一次两次后,别人就不再找惠英红演戏了,她也觉得自己正被这个行业遗忘,但是好胜的她不甘心。自己决定不拍了,心里还想着:“不是我被淘汰了,而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
惠英红尝试过一年什么也不做,整日和朋友打麻将,结果一天凌晨开车回家时从镜中看到自己,惠英红说自己吓呆了,怎么以前那么年轻漂亮有活力的女孩子,却变成了一个皮肤发黄、一脸倦怠的女人?想着自己刚30岁,怎么能这样过一辈子,惠英红决定找事做,于是她开了一家美容院,终日忙碌。虽然赚钱了,但是,惠英红依旧不开心,因为每天要对所有人赔笑脸,每天活得小心谨慎。这种生活不符合她的个性,也不是她感兴趣想做的事,后来有人想买美容院,惠英红特别痛快地就卖掉了。
事业和爱情的不如意让惠英红抑郁了,她患了5年的抑郁症,甚至吃了安眠药自杀。她说那时自己很抑郁,一个月没法出门,一天和一个朋友打完电话后,自己吃了安眠药,感谢这位朋友从电话中感觉到她状态不稳定,联系不上她之后,就找到惠英红的妹妹,妹妹看到惠英红时,她已经口吐白沫。等到惠英红醒来时,看到母亲红着眼睛坐在床边,这一刻让惠英红突然想通了,她说自己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自杀,她这种性格怎么会选择自杀这种逃避的行为,“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这样了。”
从鬼门关逃出来,惠英红说这是老天不收她,自己也奇怪何以会傻得要去自杀:“我有钱有房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地位了嘛,我争取啊!”
于是,那个在片场可以拼命的惠英红又回来了,她决定积极地活下去,她在香港中文大学报班上课,学英文,看心理医生,还考到治疗情绪病的牌照,当了9个月的情绪病医师。在心理康复之后,惠英红还主动跟许久不联系的电影圈朋友联系,说自己要“复出”了。
自降片酬,争取好角色
惠英红奋力从谷底爬出来,开始像个新人一样,不计较角色、不计较片酬,频频在不少影视剧中露脸。但2001年,惠英红才作为“演技派”被观众重新发现,那年许鞍华导演拿着《幽灵人间》的本子找来,惠英红以此片得到香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的提名。至今,惠英红也对许鞍华充满感谢:“是她,最先开始找我演文戏。”
2010年,惠英红凭电影《心魔》里失婚、酗酒、充满控制欲的可悲母亲形象,获得第29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后。时隔28年,惠英红终于重返金像奖领奖台。领奖时惠英红哭成了泪人:“我很想拿这个奖。拿了第一次之后,我风光了十几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会跌到谷底,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找我,不知道为什么逼自己进入死巷。我把自己藏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办好。我连放弃自己的生命都试过,因为真的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样。但我现在很有信心,我知道我是属于电影的,哪怕是一天、两天,只要是好角色,我都会尽量做好。”
2013年惠英红以《僵尸》获得香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她称要把这个奖献给同为演员的哥哥惠天赐。四哥惠天赐自幼被卖去戏班学戏,拍过TVB的《射雕英雄传》《陆小凤之凤舞九天》《楚留香之蝙蝠传奇》《决战玄武门》等,2012年过世。
2017年惠英红以《幸运是我》第三次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领奖时她痛哭不已,因为她的母亲刚刚过世了几个月,“我第一次以《长辈》得金像奖影后时,爸爸刚刚过世,这次获奖,妈妈也走了。我多么希望妈妈能跟我说一句以我为荣。我想对她说,我没有丢你的人。”
《幸运是我》中,惠英红扮演一位孤独老人。惠英红无需表演,因为母亲孤苦的形象已经刻在她心里。惠英红说拍这部电影,是为了向母亲道歉,母亲50多岁的时候,表现出了认知障碍的征兆,但是因为缺乏对这种病的了解,她并不能理解,甚至曾经嫌母亲很烦,直到十多年后,母亲的病症加重,出门会忘记回家的路,她才得知母亲的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我拍这部戏是为了我妈,我妈有十几年的老年痴呆症,我拍戏的时候她已经瘫在床上,饭都不吃,我想让更多人知道,老年痴呆症需要更多的宽容。”
同年,惠英红以《血观音》还获得了第54届台湾金马奖影后。为了这部电影,惠英红自降片酬,她说:“我会积极去争取自认为是好的角色的,因为如果我不争取,好的剧本就会溜走。能演到这么多好的戏,自己挺幸运的,也要感谢我自己很努力,我觉得做每一样工作都必须放心里面去做。”
天生狮子样,其实是波斯猫
依靠自己的强大内心,惠英红的人生重返巅峰。问她何以会演技“开挂”?59岁的惠英红说她揣摩出来的方法就是,“演戏就跟人生一样,所有的角色在人生中都可以找到。”也难怪,对于“一生活成了别人两世”的惠英红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角色是她不能驾驭的呢。
惠英红说自己很幸运,可以做演员,演了这么多年,观众对她还没有审美疲劳。她说曾为母亲许下心愿,要为社会做一些事,但同时也会继续拍电影,“只要觉得剧本好、有贡献,而且能帮助到新导演的角色,我都愿意。我希望能栽培多一些新人,我已经一把年纪了,过去我曾受人提携,那么现在就需要付出多一点,对于一些好的小制作电影,哪怕没有片酬我也愿意演。我要尽己所能去回报这份幸运,去支持更多的新导演,给他们机会,让更多美好的想法得以实现,将更多精彩作品呈现在观众面前。”
为家人操心一辈子的惠英红依然无法放下家庭的责任,多年来她和妹妹一起生活,妹妹总是劝她不要再辛劳了,可是她说自己已经“习惯了”。惠英红和妹妹都是单身,她笑说都这个岁数了,感情上很难再遇到合适的人,而且她和妹妹也都会担心彼此:“如果我结婚了,对方怎么办?”
有人曾经问她设想过20年后自己是什么样子吗?惠英红笑说是个气场强大的老太太,“其实,我的耳力和眼力都不好,所以对别人说了什么反应会慢些,结果就被别人说我很酷。我天生狮子样,其实是波斯猫,一点儿也不强,平时傻傻的,所有朋友都知道我容易受骗、容易哄。”
可是,当妹妹说很怕惠英红先走,留下她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时,惠英红却立刻回答说:“你先走,留下我为你打点。”此时,惠英红有所担当的劲头明显不是波斯猫,而是有勇气的狮子。
惠英红说:“经历了20岁的风华正茂,30岁的落魄流离,50岁的我仍能再获成功,这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60岁,作为女人,我有自信,可以优雅地老去。每个人,都是一个传奇。”本版文/本报记者 张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