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界认识周德聪先生,始于他的书法创作。早在八十年代他即已在国内重大展赛亮相,及至一九九二年在第五届“全国展”上荣获“全国奖”,遂名动书坛。如果说那次获奖奠定了他在当代书坛的创作地位的话,那么随后在多届“全国展”、“中青展”的入围,则进一步巩固了这一地位,而最近连续入围首届行书展、二届兰亭奖,则再次证明了五十岁的他在年轻人风行天下的今天依然宝刀不老。
关于书法创作,技法是德聪先生首要关注的内容。他经常讲,线条是书法艺术的生命,书法家在“技”的层面上毕生追求的就是高质量的线条。线条的质量从何而来?从书法的实践中来,从对经典碑帖的临摹中来。德聪先生长期坚持临帖,即使成名之后也未有懈怠。他对传统的继承,不偏执于某家某派而排斥其它,不囿于古人而为我所用。因此,他的线条是灵活多变的:既有中锋之浑穆,也有侧锋之妍媚;既有沉着痛快,也有细劲飘逸;既有方折峭拔,也有圆融遒丽;既有潇洒出尘,也有稚拙可掬??如同万物之有色也,赤、橙、黄、绿、青、蓝、紫,哪一种颜色最美?其实哪一种颜色单独存在都无所谓美与不美,只有搭配谐调才会产生美。但无论怎么变化,他却始终强调了一个“厚”字,哪怕是随意而书甚或纤纤细笔,“厚”的基本原则是不会丢的,一定要“入纸三分”。恰如先贤所云:几年的功夫与几十年的功夫之不同,全在一“厚”字耳。
除了技法之外,德聪先生对“字外功”的修炼也是一以贯之的。字写到一定的程度,比拼的就不是字了,而是“字外功”,它是艺术感觉、学养、阅历、格调、胸襟、情趣等所有非技法的因素凝结在书法创作当中的一种“书法意识”。书法的意识相比技法要复杂得多,因为它看不见、摸不着,需要依靠心灵的感悟方可与之对话。德聪先生有着良好的艺术感觉,他对作品的颖悟和解读,往往细腻而精当,时有惊人之语。他经常赴各地参观高水平的展览以增长见识,并多次应邀出国讲学、展出,领略异国风情。而他最大的乐趣,还是读书写字。他的书房,简直就是书的海洋。“读书万卷始通神”,正是在书海中的艰苦跋涉,使他的书作流露出一股浓郁的书卷气息。当然,“书法意识”的内涵十分宽泛,远非先天的艺术感觉和后天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所能穷尽,德聪先生谦厚的人品和儒雅的气质,又何尝没有映射其间呢?
黄庭坚诗云:“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德聪先生对个性的追求,是循序渐进的,也是毅然决然的。他曾撰文谈及书法学习的三个阶段,对清人倪灿“初要专一,次要广大,三要脱化”的说法甚为赞同。他说:“学书要自有法入至无法出。”我以为,这一古老的命题切中了两种时弊:一种是不少的书法青年,从一开始就致力于张扬“自我”而不学习传统,他们的愿望固然是好的,但是这种没有建立在传统之上的“自我”,无疑是空中楼阁,注定是建不起来的;另一种是不少的书法同道,才高而功深,频频入展、获奖,却拘泥于传统而无自家面目,缺乏由“成名”向“成家”进军的勇气,殊为可惜。在中青年书家当中,德聪先生成名是比较早的,但他没有在成名之后止步不前。纵观他二OOO年前后的创作,九十年代的行书作品还有些黄道周、张瑞图、倪元璐的影子,隶书作品还有些《张迁碑》和《石门颂》的消息,而进入新世纪以后,从他的作品中已经很难直接看出其书法面目的师承,草情篆意,信笔挥洒,苍茫而老辣,基本形成了他自己的笔墨语言。最近几年,德聪先生谈得比较多的,是要以“玩艺术”的心态去搞创作。这一“玩”字,道出了他要在“脱化”的道路上进一步放飞的理想。先生年富力强,凭他对书艺执着的追求,“玩”出新的境界是完全可能的。(罗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