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多爆米花电影,人物薄弱,故事松散,毫无章法,但视觉上能够吸引观众。比如漫威那种英雄传奇模式,无非手法和情节更细腻一些了,但还是商业电影。但欧美每年也有大量清新的作者电影,质量高,比如《海边的曼彻斯特》,等等。介于两者间的,把商业和个人表达融合在一起,是吃力不讨好的难活。我相信,有一些导演,并不是为了标新立异找平衡的,是自己的审美、对电影的诉求,正好在那个位置上,北美和欧洲,每年也会有一些这样的电影。
张英:你非常清醒,知道自己的边界在哪,不追风。很多导演一炮而火之后,会有很多商业机会,这时候就很难把握自己:好吧,玄幻戏拍一个,武侠试一个。
曹保平:我拍电影,还是要取最大公约值,要愉悦自己,然后让作品有意义,有品质。我的电影,天然有商业的属性,市场上有它固定的份额,所以我没有特别去考虑票房问题,也没有什么大的压力。所以,我拍的每一部,都是我心里想要拍的。
张英:你电影中经常出现暴力色彩,让我印象深刻。尤其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暴力,会有一种很强烈的表达。比如《狗十三》中李玩推爷爷、父亲在全家人面前打李玩,你为什么偏爱呈现这种暴力?
曹保平:我没有特别刻意追求某种风格美学,在每一部电影创作里把这些属性放进去。所有有意为之的东西,最终一定是无趣的。如果说我有追求和尽力体现的,那就是真实和自然,就是生活的样子,自然就好。我电影里为什么都会有一些激烈的,或者暴力的东西,可能是下意识的。比如拍《狗十三》,我有很长时间的思考,表演的手段?摄影的镜头?最终的成品,不管暴力也好,安静也好,总归是我心里想的样子。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的话,就是我每一个作品里面,人物都会在某种极致情景下有一个极致呈现,而这个或许和所谓暴力因素掰不开。我在意的、喜欢的人物,都是在那样的处境里的。
张英:焦雄屏把这种风格概括为 “从现实主义出发,逼近角色审视其生存状态,在痛苦和没有出路的僵局中迸现人性。”您自己同意吗?
曹保平:我尊重大多数评论家的说法。人家要那样说,是有言论自由的。但我觉得,对于创作而言,不会有很重大的意义吧。我觉得评论只是大家对于已经成型作品的一个界定而已。对我好像没有什么影响。
不合适拍电视剧
张英:你也拍了很多电视剧,为什么不如拍电影走红。
曹保平:我对电视剧的认识不清楚,拍了挺多电视剧,而且像拍电影那样拍,可电视剧有相对的规律性,比如说叙事不能太复杂,相对散漫——当然,严密的逻辑与复杂的关系,也有电视剧是这样的,但这就对受众要求很高了,不能分心,必须认真。
创作电视剧,要找到其规律、特点。而我对电视剧创作上的要求,很难适应市场。我还是很当回事地去拍电视剧的,豆瓣评分都挺高,最高的是《左伟和杜叶的婚姻生活》,9分多。对于我个人而言,那么多电视剧创作,从剧本上的叙事能力到拍摄现场的应变协调能力,是锻炼,管用。
张英:电视剧市场,现在分了两类,电视台播的仍是你刚说的占据主流的那种,观众基本上是中老年;视频网站放的,观众多为年轻人。
曹保平:我拍电视剧的岁月,那都是十几年前了,当时生活剧或情感剧大行其道;今天,市场不一样了,观众组成不一样,看剧需求不一样。不少观众不再把剧集当成消磨时间的娱乐产品,他们对剧集的要求,不输甚至超过电影。比如我在看的《我的天才女友》,主题宏大,涉及几个家庭几十年的生活变迁;再比如《巴比伦柏林》,题材好戏好,描述整个二战前的德国;当然还有《西部世界》……剧集的优势是体量大,可以表现出漫长的历史发展,波澜壮阔的生活;而电影时长绝大多数都是两小时不到的,其实是受限的。电视剧市场今时不同往日,是一个很好的发展方向。
张英:美国的有些电视剧制作质量,已经和电影的制作差不多了。
曹保平:剧集若好,有电影那样的投资,我非常愿意花时间精雕细琢。最近,我在看《我们这一天》,一个很生活化的剧集,每一个细节都写得好,编剧能力太强了,导演拍的质量也高。鸡汤的主题,剧集却高级,一点不腻,挺好看的。国内的电视剧我看得少,不过相信以后好东西是会越来越多的。
国外的剧集制作,有些甚至比电影都好,《巴比伦柏林》的很多影像,比一些电影要高级得多。包括《罪夜之奔》,影像也非常高级,这些剧集的影像质量,完全不输电影。当然,这与介质有关系,现在都是数字化拍摄了,器材啊指标啊各方面,和电影的影像是一样的,画面上,胶片和数字的区别可以说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