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锦绣非遗走访:苗族蜡染

前言:蜡染,不是以蜡来染布,而是以蜡来防染。织物中上了蜡的地方,在之后的染色环节中,封蜡将在织物纤维与染料间形成隔绝。如此,上蜡之处不染色,无上蜡之处染色,花纹由此得来。

“锦绣”是《21世纪经济报道》的一个系列专题和公益项目,一直致力于成为乡土中国之美、传统中国之美、非遗中国之美的传播者。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的生命记忆,是人类创造力的精神源泉,是一个民族的重要标识,承载着一个民族或群体的文化生命密码。

2019年度《21世纪经济报道》携手渤海银行联合发起“锦绣”——2019中国贫困地区发现之旅。在万物复苏、绿柳成行的3月,走访再次开启。

第四站:苗族画娘们的蜡染人生

基加村,位于一个山沟里,在手机地图上,它被标为“鸡家村”。从贵州丹寨县城出发,没有巴士开到那里,只能自己开车。清晨,从县城出发,近50公里的路程大半为弯曲狭窄的山路,两个多小时后,基加村到了。

罗佩琼穿着颇厚的传统苗族服饰,在路边等我们到来。她领着我们爬上一段小坡,来到她的家——一座两层高的木质吊脚楼。凭栏向外观望,河流在下方拐个大弯,两岸的河滩上,有牛在吃草,也有人在钓鱼。

她带我们来到一楼的一间房内,刚推开门,一股蜡味就扑鼻而来,很像吹灭蜡烛后散出的那股烟的气味。房间四周的墙上,和桌台柜子上,都是蓝底白花的布料。她说,“这些就是蜡染啦,你们要先看看吗?”

隔壁间是画蜡的地方,在临窗的桌子上,一张白布摊开占满了桌面,大半地方已布满了浅褐色的蜡点和蜡纹。罗佩琼是一位蜡染的传承人,人们称她这种画蜡染布的普通女性为“画娘”。而在整个基加村,画娘有很多。

吃过午饭后,罗佩琼开始画蜡。蜡刀蘸上蜡油,刚碰到布料,蜡油就渗入纤维里,很快凝结为蜡块。这个工作看似简单,实则不易。罗佩琼用蜡油在白色布料上作画,看似用笔把颜料涂到画布,但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蜡油不是颜料,它冷却时会快速凝固。为了给蜡油保温,画蜡工具得是铜片做的蜡刀,铜片滑溜溜的,粘不住蜡油,不像毛笔能够含墨。这要求画娘速度快,在蜡油滴漏前开始画,在蜡刀失温前重新蘸上热蜡油。

丹寨苗族蜡染用到的蜡为蜂蜡,它是工蜂分泌的脂肪性物质,用来建蜂巢,被苗族人拿去做防染剂。蜂蜡不会溶于水,但在62~66 摄氏度下,会融化成烫手的蜡油,也就是罗佩琼现在画蜡所用的“颜料”。她的画桌旁边摆着一个小电饭煲,保温模式让蜂蜡维持在蜡油状态,屋里的蜡味挥之不去。

罗佩琼回忆说,以前没电时,她们在小火炉里烧炭,上面搁瓦片,再在瓦片上放蜡,让蜡维持在液态,但那太费劲了,温度不好控制。谁能想到电饭煲在蜡染发挥了这样特殊的功能。我凑近电饭煲观察蜡油,罗佩琼提醒说,热烫的蜡油中要是滴入水就会“炸”开,像热油遇水。

过去几天,罗佩琼一直断断续续地画蜡。长期的训练让她很顺手了,但她还得足够耐心细,去画好每一个圆点、每一个线条。倘若在画蜡过程中,蜡油滴错了位置,得专门用开水局部清理。这份谨慎专注,使得两平米左右的蜡画要费上四五天才能完成。

蜡染的图纹多取材于自然界的动植物、民间故事,像蝴蝶纹、漩涡纹、蜈蚣纹、鱼鸟纹、虫纹、龙纹等。由于蜡染图案丰富,色调素雅,风格独特,用于制作服装服饰和各种生活实用品,显得朴实大方、清新悦目。

我问罗佩琼蜡染中最有代表性的图案是什么,她说了两个,一个是上面提到的鸟,另一个是“窝妥纹”。她指着看起来像是漩涡的纹样说,“这种窝妥纹就是我们最出名的了。”

窝妥纹的出现频率确实很高,但却很难说清楚它的意思。罗佩琼说,窝妥就是花。但也有人说,窝妥是表示纪念先民迁徙过程中曾经历的水患。而这种特殊纹样的确切密码是什么,我们此行并没有得到明确的信息,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和白领苗这个族群的特殊经历与民族审美相关。

我们也在罗佩琼等画娘的蜡染纹样中,大量看到花、鸟、鱼、虫的形象。万物有灵论使苗族人对自然产生了敬畏之心,在选择蜡染图案中的动植物时,不仅要考虑外形美,也要考虑其象征意蕴。其中鱼的图案,很大程度上和生殖崇拜相关,因为鱼具有很强的繁殖能力,而蜡染中的鱼肚子,常常被画上许多斑斑点点的鱼子。值得注意的是,“在鱼鸟同图的纹样里,鱼和鸟一样也有翅膀,鸟也多为不怕水的鸟类。”

丹寨苗族蜡染的这些图案,记录并传承着苗族人的古老的记忆,其中还有太多的文化密码等待我们的解读。今天,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而我们庆幸地看到,蜡染依旧。

锦绣,致力于成为乡土中国之美、传统中国之美、非遗中国之美的传播者。